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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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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 番外

1999年12月19日。

澳門回歸前夕,全國人民敲鑼打鼓翹首以盼。

沈何啟小朋友最近最大的困擾就是:這個澳門到底是誰啊,為什麽這麽多人要歡迎他?

據說連最近大街小巷都在傳唱的“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也是為了這個澳門唱的。

很遺憾,X市方言的廁所和這個macau念法極度相似。

以至於沈何啟小朋友更加疑惑了,這個澳門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姓呢?

吃完晚飯,她照例爬上正對電視機的高椅,兩條夠不著地的的小腿晃來晃去,巴巴地等著《小貓歷險記》開始。

電視裏還在放新聞,漂亮的阿姨穿著西裝,端端正正地坐著,盡說些沈何啟聽不懂的話,她看著阿姨嘴巴一張一合,只知道這個阿姨又在說澳門了。

家裏有兩個沈耀榮的朋友過來串門,三人還在餐桌上把酒言歡,就著瓜子花生,好不愜意。

沈耀榮拿起小盞杯呷一口燒酒,喉嚨裏傳來的辛辣讓他發出滿足的“嘶”聲,男人對政治揮斥方遒評頭論足的毛病又犯了,一時忘了閨女還在場,習慣性地對朋友爆起了粗口:“這XX的葡萄牙總算把澳門還回來了。”

又是澳門!沈何啟這幾天實在被這倆字磨得耳朵起繭,其實她已經好幾次向父母提出過疑問了,何令珍直接就說小孩別管一邊玩去,沈耀榮倒還算有點耐心,但是他的回答就像外星話似的,完全不在沈何啟的理解範圍之內。雖然聽不懂,但是下一次沈何啟還是孜孜不倦地問。結果問多了,搞得她爸也煩了。

不過沈何啟才不管她爸煩不煩呢,一扭頭,好奇寶寶又上線了:“爸爸,澳門是誰?”

有朋友在場,沈耀榮想維持自己慈父的形象,因此耐下性子,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女兒解釋:“澳門以前是我們中國的一個地方,但是被外國人搶走了,明天外國人就把澳門還給我們啦!”

沈何啟完全無視“一個地方”這四個重點詞:“他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坐大飛機回來嗎?還是坐火箭!”

沈耀榮:“……”

沈何啟還在天馬行空:“他是我們國家最厲害的人嗎?爸爸,他是不是皇上?”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沈耀榮被她吵得頭疼,暗罵自己這麽多次了怎麽就不長記性又去和這傻妞子嘮嗑國家大事。

沈耀榮兩個朋友笑得直抽氣。

沈何啟年紀雖小,但是那兩個叔叔在嘲笑她她還是聽得出來的,所以她有點生氣。

其中一個叔叔好不容易止住笑,正了臉色找話題和小孩聊天:“啟啟,聽你爸爸說你明天要上電視呢!好厲害呀!叔叔都沒有上過電視呢。”

這一通恭維讓沈何啟立刻將不愉快拋諸腦後,雀躍起來,一指電視裏的新聞節目主持人:“對呀,明天我就和這個阿姨一樣在電視機裏了。”

沈耀榮又呷一口酒,雖然他閨女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群舞,但他還是把電視頻道和時間又重申了一遍,鄭重其事邀請他的兩位朋友:“你們明天千萬記得看我們何啟上電視啊!”

這麽大個人怎麽才能鉆進那麽小的電視機裏面呢?帶著這個費解的問題,沈何啟沈沈入睡。

一睜眼,舉國同慶的澳門回歸日終於到來,盡管演出會有統一服裝,但是何令珍還是給沈何啟紮了漂亮的發型,換上了新衣裳,一早就把她送到了就讀的X市中心幼兒園。

吃完午飯,中午十二點半,一輛大巴從X市中心幼兒園開出,載著一車嘰嘰喳喳的孩子駛向省劇院。

本次慶典在省劇院舉辦,將會在省電視臺直播,給全省的幼兒園一共只有兩個節目的名額,所有幼兒園都為了這次拋頭露面的機會鉚足了勁爭得頭破血流。

中心幼兒園挑選了三十個孩子,經歷一個月早出晚歸的排練,最終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中站穩腳跟,獲得唯二之一的勝利。

另一個入選的沒什麽懸念——福溢幼兒園,福溢是全省最金貴的私立幼兒園,就讀的孩子們家庭背景各個非富即貴,雖說電視臺放話說名額是公平競爭,不過這個公平究竟是公平到什麽程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另一個名額是公平的唄,福溢這一個,是內定的。

省劇院就在X市,大巴開了三十幾分鐘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省劇院的停車場。

一下車,中心幼兒園的孩子就對這座金碧輝煌占地龐大的建築齊齊發出了驚嘆,“哇”聲此起彼伏。

很湊巧,福溢幼兒園的車也在同一時間抵達,車上下來的孩子們各個見慣了市面,對於省劇院的氣闊巍峨異常冷靜。

沈何啟從小就懂得審時勢,看著福溢孩子們的反應,隱約覺得自己這般大驚小怪很丟人,所以立刻住了嘴,裝起老沈,成為中心幼兒園的一只另類。

福溢這次只挑了十幾個小女孩,他們的節目是表演一段舞蹈。這十幾個小孩各個都是精挑細選,漂亮可愛。

但是其中有一個,特別漂亮特別可愛,沈何啟一眼就在這麽多人中看到她了。她的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嘴巴紅紅的,皮膚白白的。

那時沈何啟還不知道有一個成語叫粉雕玉琢。

不過那小美人擺著一張臭臉,看著脾氣不太好。

有個老師拉著她的手走,一直半彎著腰,好言好語的勸著,不過顯然沒什麽用,小美人一言不發,臉依然很臭。

走到劇院入口的時候,因為安檢的緣故,兩個幼兒園的師生都堆聚在了門口,依次等待檢查。

這下離得近了,沈何啟聽到牽著小美人的老師細細柔柔的嗓音:“這裏還有這麽多小朋友呢對不對?你可以找她們玩呀,你看,中心幼兒園也有這麽多小朋友,還有男生呢!”

說著指指中心幼兒園的孩子給小美人看,企圖引起小美人的興趣。

小美人的目光懶懶瞟過來,撇撇嘴,不甚在意地又收回去了。

漂亮的小孩總是引人註目,沈何啟這邊的老師見狀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丫頭怎麽了?嘶……等等,這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們今天不是全部是女孩嗎?”

小美人的老師很無奈:“男孩,就這一個。他的好朋友不參加演出所以沒來,他就鬧脾氣了。”

“男孩?長得可真俊吶。”

聽到誇獎,小美人的老師很自豪:“對吧,咱們的領舞呢。”

沈何啟打量小美人一番。

不信。老師肯定是騙人,這麽漂亮怎麽會是男孩。

電視臺給兩個幼兒園安排了同一間後臺休息室。

小孩生性/愛玩,沒過上幾分鐘,中心幼兒園和福溢幼兒園的孩子已經打成一片,整個休息室追逐打鬧,尖叫嬉鬧不斷,弄得所有老師苦不堪言,嗓子都快喊啞了也無濟於事。

那頭哄小美人的老師費盡了口舌,也沒讓小美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最後也無奈放棄了,留下幾顆糖果和巧克力,任由他一個人坐在角落。

沈何啟已經和福溢的一個小朋友玩上了,好奇地向對方打探消息:“她怎麽了?”

福溢小女孩嫌棄地看了看小美人:“別理他。他只和吳勉玩。”

“她是啞巴嗎?”

“不是,但是他只和吳勉玩,從來不和我們說話。”

金錚參演是被連哄帶騙的,從頭到尾他就是稀裏糊塗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拉去跳舞了。本來吳勉是和他一起的,後來不知道怎麽了,所有的男孩都被剔除了,除了他,而且他還要站在最前面最中間。

老師說這叫領舞。

媽媽姐姐還有王阿姨都很高興,連一向很少跟他說話的爸爸都破天荒誇他很厲害,所以他還是勉為其難地繼續參加每天的排練。

但是這天,大巴來幼兒園接他們的時候,老師沒讓吳勉上車,說是只有演出的小朋友才能去。

於是金錚的心情異常郁悶。

幼兒園裏別的小朋友,他一個都不喜歡。

彩排分兩場,第一次沒穿演出服裝,只是走個過場。

第二場就比較正式了,需要穿上演出服上臺進行完整的表演。

福溢和中心幼兒園各自都爆發了意料之外的幺蛾子,總的來說問題還是很統一的,各有一個小朋友拒絕穿裙子。

不同的是一個是拒絕性別扮演,一個是非要性別扮演。

福溢的領舞拒絕化妝,更拒絕穿上那條粉紅色的花裙子。

“我是男孩子,我不要穿裙子。”自從和吳勉關於男女問題吵了一架之後,金錚的性別意識徹底爆發了,來勢洶洶無可阻擋,在他知道自己的演出服裝是條裙子以後,更是達到一個新的巔峰,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對此都沒得商量,“我也不要畫口紅,也不要塗這個紅點點。”

中心幼兒園的一個伴舞小姑娘,看上了領唱小男孩的燕尾服,拒絕穿上伴舞裙。

中心幼兒園的表演是一男一女領唱,其餘孩子伴舞。男孩穿的是燕尾服,沈何啟第一次見到後面有個長擺的衣服,新奇的不得了,原本還只是心裏悄悄艷羨一下。金錚的抗議就像一劑催化劑——反正有了出頭鳥了,她也不管不顧了,哭鬧著要占為己有,要當領唱。

要是只有一方還好,偏偏有兩個人捅婁子,一看有伴,這兩頭倔驢就跟互相打氣似的成了對方的精神力量,以至於這場鬧劇愈演愈烈。

電視臺工作人員已經催登臺了,兩個幼兒園的老師也都徹底沒轍了,大局為重,除了放棄這倆鬧事的兔崽子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中心幼兒園倒是還好,本來伴舞就是圍成一個大圈的,少了個伴舞並不影響什麽。

福溢的老師急出一身冷汗,緊急臨時調整隊形重選領舞,也幸虧領舞和大家的舞步是一樣的,才算沒惹出大麻煩。

大部隊浩浩蕩蕩地走了,留下一個老師和倆差點壞了大事的熊孩子,此老師被委以兼具看管這倆孩子的安全、批評教育這倆孩子不該臨場任性、以及做最後的努力勸導這倆孩子按照原計劃登臺表演的重任。

震耳欲聾的休息室安靜下來。

沈何啟也不哭也不鬧了,黏膩的眼神像一塊牛皮糖一樣在金錚身上滾了一圈。

金錚平時不喜歡和別的小朋友接觸,但是眼前這個三分鐘前還在和他齊頭並進惺惺相惜的戰友,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排斥。

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分鐘後,金錚的手伸進了自己毛衣外套的口袋。

再拿出來的時候,手心多了顆糖果,包著漂亮的錫紙外殼。

眼見這兩孩子相處和睦,本來以為自己要一挑二混世魔王的老師松了一口氣,摸摸他倆的頭:“老師去一下廁所,你們在這裏乖乖的好嗎?”

沈何啟全部的心思都在糖果上,壓根沒心思管老師說的什麽。她接過來,撥開錫紙,看到裏面圓滾滾的巧克力球,上面灑著雪白的椰絲和堅果粒,囫圇往嘴裏一塞,因此腮幫子鼓起一大塊。

裏面是半融化的巧克力,質地處於漿和膠之間,帶著濃重的草莓味,一咬就溢了出來,醇香立即充滿整個口腔。

“好吃嗎?”

沈何啟心裏拼命回答“好吃好吃”,但是看著金錚的臉,腦子裏就不自覺想起老師說她是男孩,嘴裏的話就變成含糊不清的“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金錚最近特別討厭被別人這樣問,她的話一出來他的臉色就沈了下來,本想不搭理她了,沈默一會,還是忍不住,於是悶悶不樂地向她聲明:“我是男孩。”

沈何啟疑糊地打量他一番,把嘴裏的東西“咕咚”一聲咽下,一張嘴,牙齒還沾著巧克力,咄咄逼人,帶著懷疑:“我不信。”

金錚很生氣。

什麽戰友不戰友的,他真的不想理她了。

沈何啟卻不依不饒,走近兩步,一伸小手,直接去拽他的褲子:“那你讓我看看!”

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年僅6歲的金錚卻楞是秒懂了。

這個女流氓,居然要來脫他的褲子!

他憤怒地一手抓住自己的褲子不讓她得逞,另一手下意識地去推她,幾乎用了全身力氣。

沈何啟沒有防備,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手心劃過地面堆著的尖銳道具。

她低下頭,看著血緩緩流出來,不知為什麽,居然沒什麽痛覺,所以她其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當事人不怕,金錚卻被那不斷滴落的血珠嚇得腿都軟了,哪裏還記得這姑娘要脫他褲子,只知道自己闖禍了,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看她的傷勢。

誰能料到這姑娘能這麽執著呢?

手都受傷了,居然還不忘親自檢查一下他究竟是男是女。

老師從廁所回來,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讓她目瞪口呆的場景——這倆兔崽子一個坐在地上,一個半彎著腰站著,一個拼命往下拽褲子,一個拼命往上提褲子,爭得你死我活面紅耳赤。

最可怕的是,地上、倆兔崽子的衣服上、臉上,到處都是抹開的血痕,一片狼藉。

見她進來,那個原本誓不松手甚至略占上風的姑娘一撒手,放聲大哭,豆大的淚珠從眼裏滾落下來:“老師!老師!他推我!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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